为什么迷信“四大”

发布时间：2009年05月07日点击数： 作者：张连起 来源：财务与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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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走过100多年的岁月,一些兼具“狗性”与“狼性”的国际执业机构开始主宰会计服务市场:它们主张独立性与创新价值观,着力充当公众利益的“看门狗”;它们又迫于竞争的压力,尽显你争我夺的“狼性”本质。——它们就是脱胎于西方经济制度和市场条件的“四大”会计师事务所。

　　近年来,“四大”在中国的市场份额呈高速增长的态势.其业务收入已高居中国会计师事务所收入排行榜前四位。根据中国加入WTO时所签署的协议,我国将于2005年12月31日前全面开放会计师服务市场,届时以“四大”为代表的外国会计师事务所无论从形式还是从实质上更会长驱直入。其实.“四大”从上世纪80年代进入中国开始,就没被设置过任何服务壁垒与准入门槛,甚至可以说,在政策导向、观念认同与公关角力上,“四大”全面拥有了“超国民待遇”。面对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政治制度,“四大”是否就应是一统天下的代名词?“大”难道就意味着“美”?我们为什么从相信“四大”蜕变为迷信“四大”?本土会计师事务所是否就被动地引颈受戮?

　　“四大”为何源于减法?

　　“四大”的起源要追溯到19世纪,第一批英国特许会计师在那时来到了美国,负责维护英国企业家的商业利益。1932年《财富》杂志推出的排行榜,首次凸显出“八大”会计师事务所(后来合并为“六大”、“五大”,现为“四大”——普华永道、毕马威、窝永、德勤)在美国审计业中的强势。此后,“四大”及其前身始终占据着美国乃至整个西方会计服务市场的中心与支柱地位,规模迅速扩大,品牌日渐确立,成功地垄断了上市公司审计几乎全部的市场份额。

　　大型会计师事务所怎么只会做减法而不会做加法?首先,要想在美国市场上获得稳固的地位,每家会计师事务所需要开设100家办事处。通常,在全美最大的100个城市中.美国的大公司都会开设自己的分支机构,因此顶级会计师事务所也必须在同样的地方开设办事处。这就意味着需要一笔巨大的管理费用,其中仅办公室租金就足以令人望而生畏了。其次,技术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成本因素。过去,在审计师访问客户时,他们只需携带几支铅笔和一个计算器,但随着他们的计算机和工作站的一代代升级,需要为此支付的费用也在直线上升。合并,必然成为发挥规模效益、摊薄管理成本的手段.接下来只剩下两个问题:什么时候,与谁合并?第三,过度的竞争导致了低价揽客现象相当普遍。大型会计师事务所要么进行“比烂式”博弈,靠廉价诋毁与贴身厮打一步步堕落下去,要么进行合作性博弈,成为“巨人中的巨人”。后者无疑是最优选项。第四,在主宰会计服务业的大型会计师事务所中位居末席是一个令人难堪的事实,被挤出局的处境使得这些事务所常常因势单力薄而担惊受怕。与其梦想着打败超级对手却不可能结束作为侏儒的现实生活,不如寻求投诚加入。第五,一如安然事件的“导火索”使安达信会计师事务所“引爆”一样.形象不佳的执业机构必须和声誉较好的会计师事务所合并,以洗清过往的劣迹。不然,它们将无法赢得和保留客户,特别是国际业务的客户。

　　合并过程通常从执行合伙人之间的相互试探开始:首先是一次非正式的交流,也许是鸡尾酒会上看似随意的交谈.如果两位合伙人能说服各自的公司接受这项计划,双方就会进行正式的谈判,俟谈判成功之后,两公司会发表声明,宣布双方正在进行合并——也许就在几个月前,他们还曾发誓要保持各自的独立地位。

　　美国的x大就是世界的x大。x大会计师事务所的择偶舞会既然早已开始,就必然会进行到每位参与者都找到自己的伴侣为止。即便是在当下的“四大”之间,也不无联姻的种种内幕接触.可能会继续将减法做下去,甚至,如《鲍曼会计报告》所预测的,所谓的“x大”会计师事务所在20年后不复存在。原因很简单:由于无休止地追求业绩增长和规模扩张,这些巨型会计师事务所的内部协调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不同企业文化的聚合无法形成协同效应,业务的扩。大与公司的统一无法兼顾。至于层出不穷的假账丑闻,更是成了压垮巨型会计师事务所的“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比恐龙在地球灭绝的历史可以发现,“四大”走向没落是外部环境与内在因素联合作用的结果,“四大”称霸的同时,也使自己变成一个“濒危物种”。

　　“四大”可以“赢家通吃”吗?

　　上世纪80年代及90年代初,一些审计实证研究数据,倾向支持大型会计师事务所能提供更高质量服务的假设。也就是所谓的规模产生质量,质量赢得声誉,声誉创立品牌。一时间,“四大”似乎成为高质量审计的替代变量。

　　安然、世通、帕玛拉特等一连串涉及大型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失败案发生后,人们井始抛弃“大”就是“美”的陈规陋见:独立性和职业谨慎的缺失是导致重大审计失败的根源;超常规的发展往往成为舞弊的诱因;客户集中度风险迫使安达信解体……20世纪80年代末臭名昭著的国际商业信贷银行倒闭案。卷入其中的普华被迫支付了1亿多美元的赔偿,才与遭受巨额损失的投资者达成庭外和解;1990年关加州奥然治县破产案、巴林银行倒闭案让毕马威、德勤、永道陷入了代价高昂的诉讼;20世纪初,大型会计师事务所相继被揭开黑幕.包括与造假公司合谋、销毁审计证据等道德沦丧的系列案例.促使世人警醒与深思:还有多少理由为大型会计师事务所赋予一贯的信赖?

　　“四大”在市场中的垄断地位正越来越遭到有识之士的质疑,“四大”赢家通吃的格局正在消解——欧盟委员会内部市场总司总司长Alexander Shaub警告说,“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垄断优势不啻于一颗“定时炸弹”,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市场的力量起不到作用,这导致审计机构不必担心生存危机。也就是说,像安然那样的丑闻事件可能还会重演。在欧盟国家中会计师事务所“业务集中化”的问题已经极具争议.而且高度敏感和危险。监管机构和立法机构将密切关注审计行业“业务集中化”的发展动向。欧盟为重建公众对审计行业的信心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目前欧盟正在考虑一项对会计师提出更加严格要求的计划,目的是避免利益冲突,刺激公司更换会计师事务所。

　　在美国,会计师事务所的监管由上市公司会计监管委员会(PCAOB)负责。“四大”会计师事务所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数以百计的客户转投较小的会计师事务所。近期美国的一项调查显示。2004年发生的396起更换会计师事务所的案例中有2/3的情况是放弃“四大”而改聘中小事务所。
　　
      福特、通用汽车和克莱斯勒——响当当的三大汽车巨头。

　　曾是几十年前购车者为数不多的选择。后来,买家开始从新厂家新车型中尽情挑选适合自己品位的新车。购车者的选择体现了竞争在汽车行业发展过程中所起的重要推动作用。如今,又有一个行业走到了关键的十字路口。与以前的购车者一样,资本市场的参与各方(投资者、监管机构、交易所、投资银行和证券律师)曾经认为似乎只有四家会计师事务所可供选择。然而.几十年行业整合过后,层出不穷的公司丑闻、安迭信会计师事务所的解体以及更加负责的监管环境,让他们意识到需要营造健康有序的注册会计师行业竞争氛围了。

　　美国政府问责局(Govem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2003年的调查显示.财富1000家公司中86％的公司都希望有更多会计师事务所可供选择。然而,“四大”却承揽了99％的上市公司年报审计。这表明注册会计师行业未像汽车市场一样实施自由竞争状态下的选择。这抑制了专业领域的发展,阻碍了行业的持续进步,也威胁到金融市场的稳定和投资者的信心。幸好现在的情况正在发生良性的变化。
　　
      迄今为止.种种限制“四大”垄断地位的建议不外乎是强制公司轮换聘用会计师事务所,或者将“四大”中除审计之外的业务拆分出去,但目前见效甚微。这一方面的原因是操诈过于复杂,代价高昂,另一方面也不符合资本市场和注册会计师行业的最佳利益。那么,政策面与市场面该从何处着力呢?

　　首先,需要提供一套指导方针,支持企业界从更多合格会计师事务所中挑选。评价会计师事务所的指标不应强调收入、人数等量化指标,更应包括质量控制、研究、培训等核心竞争力。至于一些鼓励垄断的特种资格壁垒,应予拆除。其次,更多的公司应当从质量、服务、价值和业务范围等各方面综合考虑“四大”之外的有能力的事务所。被审计单位应当明白:最适当的会计师事务所是与自身规模、品牌相匹配,即“性价比”最高而非“功能过剩”的执业机构。第三,重新界定注册会计师责任和义务的范围。降低诉讼成本,加大审计责任,出台诸如《萨班斯——奥克斯利法案》那样的法规,从外部环境上抑制注册会计师行业的过度垄断。

　　对财务报表执行审计是保持金融市场稳定和投资者信心的关键。金融市场的可信性诉求需要一个蓬勃发展、活力十足、竞争充分的注册会计师行业,然而,对审计业务集申化的风险却不容忽视。随着时间的推移,政策力量、市场力~量会联袂促进注册会计师行业实现多元化布局。
　　垄断是正当竞争的毒药。

　　“四大”在中国的“域外管理”

　　在日本、印度等国家,很难发现“四大”的品牌.“四大”只能通过与当地所合作实现业务延伸,实施幕后操作。也就是说,即使在一些实行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国家。也没有完全开放会计服务市场。

　　我国改革开放伊始,即在强调外资先进性的同时.高调引入“四大”。可以说,“四大”并没有花费什么成本便占有了大量的市场份额。一方面,“四大”是按照外商投资企业法注册的中国公司,享受包括税收优惠在内的政策倾斜;另一方面,“四大”又借助外国品牌优势,谋取超额利益。“四大”依靠“一套人马,两块牌子”的便利模式,驰骋于我国的“无边界市场”,让民族品牌的会计师事务所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也难怪,本土会计师事务所以“会计顾问处”为发端.近似于白手起家。其先天不足、后天不良的境况注定不被管理层认可。银广夏事件、郑百文事件等审计失败案加深了管理层对本土会计师事务所的不信任。大约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的集体潜意识作怪,中国证监会于2001年12月31日发布《关于A股公司做好补充审计工作的通知》,“通知”规定。2002年1月1日起向证监会报送材料申请在证券市场再筹资的A股公司,其最近一个完整会计年度的财务报告应经国际会计师事务所进行补充审计,中期法定财务报告需经国内会计师事务所审计的公司,也需要提供经国际会计师事务所审计的同期补充财务报告。该项方案的内容从内部讨论到形成决策的过程始终处于保密状态,直到执行的前一天才予以发布,其决绝和反质疑的精神由此可见一斑。

　　与某些欧洲国家保护民族产业的“双重审计”(本土会计师事务所对“四大”的客户再审计)相反,我们并没有制定挟持处于竞争劣势的本土会计师事务所的计划.而是“将洗澡水连同孩子一起倒掉”,轻率地向“国际会计师事务所”(先不论“国际”之义含混不清)发放了独享的特种执照。重要的不是加重企业的审计成本,而是客观上向公众传递了本土会计师事务所“不行了”的信号。直到安然事件爆发后。补充审计才无疾而终,但其影响却至今无法消除。

　　不知“四大”是否认为自身在技术领地具有“域外治权”,反正国内发布的审计准则长期没有得到在中国境内注册的“四大”的应有尊重。让“四大”乐得逍遥的是。“四大”一度游离于政府监管、检查体系之外,最多只应付一些象征性检查。据说也不无理由,认为“四大”网络成员之间执行同业互查。查得紧。而潜在的理由恐怕是将“四大”视作了“老虎的屁股”。

　　自1998年我国会计师事务所脱钩改制后,注册会计师行业发展迅猛。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前,三五十人、上百万年收入的会计师事务所已算不小规模,但到了2004年,几百名员工、年收入上千万的会计师事务所比比皆是,有的甚至达到亿元以上的年收入。尽管如此,国内的高端企业依然几乎全部成了“四大”的客户,银行类金融机构更让本土会计师事务所“全军覆没”,至于外界质疑的国家经济安全云云.原本就没进入管理层的视野。

　　我们为什么会这般迷信“四太”呢?从思想根源看.一种深刻的文化自卑和民族自弃情结作祟。“洋”代表着先进、时尚、高雅;“土”则是落后、陈旧、粗俗。此种价值评判直接影响了社会民族心理,以至奉“四大”为救世主的举措纷纷出笼。从经济要素看,实用主义的经济决定论作祟。“四大”的资本优势很容易转化为市场资源优势。而强大的市场资源优势迫使会计服务界对其产生彻底和自觉的崇拜。另外,“国际”的威力也闪烁着诱人的光环。聘请“四大”的企业往往都是希望成为国际化的公司,或者至少希望别人认为自己在向国际化的方向迈进,在按照国际惯例办事。既然“四大”是“国际?的代表.聘请了它也就等于为自己贴上了一个“国际”的标签。即使发生了审计失败,也有足以遮掩的理由:连最好的“国际所”都聘请了,还能怎么样呢。还有不可忽视的一条,就是“四大”在中国各界的长期推销与赎买收到了实效。

　　“四大”究竟是什么?

　　“四大”的困扰在于它们已经从产品导向变为市场导向。
　　虽然,“四大”不愿放弃“注册会计师”为其带来的传统地位.但仔细审视就可以发现,它们不再是传统的“会计专卖店”。而成为提供多种业务的“百货公司”。相应地,自我定位的视角发生了巨大的变焦:它们日益把自己看作商人,只不过恰好成了职业会计师。这种视角的转变是极其危险的。因为,对职业会计师而言,职业道德系安身立命之本;而对商人而言,职业道德只是次要问题,是否需要遵循将取决于所接受的指令和面临的环境。一旦发生诉讼案,“四大”会说:别怪我们.我们只是会计师。诉讼案过后,它们又被自身企业文化所支配——追逐无止境扩张。

　　由于工作重心转移到市场与销售方面。“四大”的合伙人正在经历着一场认同危机。“我的工作是什么?是人力开发?审计督导?公开演讲?培训员工?还是发展客户?”它们疑惑不解。那些对工作质量起至关重要作用的员工群体正在受到冷落:职业作风严谨的注册会计师,精通专业,一丝不苟。却不会向客户推销。“四大”通常以预算开支攀升的压力为名不予晋升或辞退这些业务行家,使其成为盲目追求利润的牺牲品。

　　种种迹象表明,“四大”无一例外地患上了一种“大企业病”,并且“病”得不轻。因整合而庞大,因庞大而变异。因变异而冲突,因冲突而滑落。打败“四大”的,终将是“四大”自己。

　　大不是美,小不是美,由小到大才是美。志有所为的本土事务所,须平视而非仰视“四大”,聚精会神搞专业,一心一意谋发展!决定我们未来的,不是我们的能力.而是我们的选择(《哈利.波特》)。